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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餃的秘密 藏在失落的記憶

第一次見到92歲的鄒爺爺,覺得他就像小孩一樣,非常怕生,不太願意跟我講話。他的家人跟我說,10多年前發現鄒爺爺失智時,還不是這麼明顯,但隨著記憶越來越差,忘掉的人越來越多,他就逐漸不想跟其他人說話,尤其是看到陌生人的時候,彷彿關上了大門,躲進自己的世界裡。

來到鄒家已經一年多了,照顧鄒爺爺並不會覺得麻煩,因為他很少發脾氣,而且身體狀況其實還不錯,也不太需要旁人攙扶,就是沐浴的時候要看著,怕他會滑倒,然後每天陪他去中庭散散步,跟他聊聊天。唯一的困擾,就是他太少講話了,幾乎都是我開口,很擔心他失智的狀況會更加惡化。

 

他很愛吃餃子,更愛看人包餃子,所以我三天兩頭都會買些菜過去,在他面前,切菜、攪餡,只差沒橄皮,因為實在太花工了。然後,一邊包餃子,一邊跟他聊天,也只有在這時候,他比較喜歡講話,講他年輕時候怎麼跟軍隊來台灣,在兵慌馬亂的日子裡,吃過多少的苦頭。

 

後來,我才知道,鄒奶奶也是那時候一起過來的,兩人到台灣沒多久就認識了,但過了6,7年後才結婚。鄒奶奶是北方人,愛吃麵食,常常煮大滷麵、做包子,還有,包水餃,鄒爺爺尤其愛吃鄒奶奶包的餃子,怎麼吃都不膩。他說,以前窮,很少吃肉,只有在吃餃子的時候,每一口都嚐得到肉味,那個滋味到老的時候都放不掉。

 

但他說,我包的餃子不夠漂亮,以前鄒奶奶包餃子,又快又好,每個餃子幾乎一模一樣,像個元寶似的,一個一個整整齊齊地排隊站好。鄒奶奶的手,就像蝴蝶一樣地翻飛,取皮、裹餡、捏牢,然後一下子就出現像藝術品似的餃子,他說,這個時候,鄒奶奶的手指特別好看。

 

鄒奶奶8年多前離開他,鄒爺爺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手指了,從那時候開始,世界就變了樣,陽光也不見了。只有在看別人包餃子的時候,他才能重溫舊夢,彷彿可以牢牢地,留住那個包餃子的倩影。

 

鄒爺爺的家人就住附近,大兒子一家常常來看他,但已經不太認得孫子、孫女了,透過照護預約平台找到我的孫媳婦說,原本想把爺爺接過去一起住,也好就近照顧。但鄒爺爺不肯離開老家,老是說在其他地方睡不好,但子孫們都知道,因為只有老家裡,才有鄒奶奶的「味道」。

 

原本家人找過外籍看護來照顧鄒爺爺,但看護不太會講中文,讓不愛說話的他更加沉默了,孫媳婦擔心這樣下去,失智問題會嚴重,而我,最重要的任務,就是要讓他多開口。但我原本怎麼找話題,都很難讓他多說話,也是偶然聽到他喜歡吃餃子,而且,不是外面賣的那種,要「自己包的」。有了秘密武器「包餃子」,自此以後,我也逐漸脫離了「陌生人」的身份,成了他願意講話的對象了。

 

逢年過節,子孫們除了來探望他,一定都會在這裡包餃子,大家嘻嘻哈哈地一起在大餐桌上,邊包邊聊。鄒爺爺雖然認不得每個人,但看到這麼多人在包餃子,也會很開心,餃子就像是一把鑰匙,打開了他某些記憶,讓他走出沒有鄒奶奶的世界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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