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給陌生人碰 媽媽的心房卻為她而開

「阿蓮，家裡有外傭了，不用找別人來啦！」

「媽，你剛手術完，回到家之後很多事情都不方便，而且傷口也還沒好，外傭這些事情不懂也沒經驗，萬一她沒弄好，你復原可能就要更久了。」

媽媽因為膽結石，上個月去做膽囊摘除手術，出院後，我擔心外傭無法承擔術後照顧的工作，因此想找個本地的看護來幫忙一陣子。但媽媽卻一口拒絕了，她雖然嘴巴上講有外傭就夠了，但我知道，她最在意的還是不想讓陌生人來家裡，更何況還要讓別人觸碰身體，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事情。

媽媽生性內向，尤其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，平常就深居簡出，大多是親朋好友來拜訪，她才會跟人多講一些話。像當初我們申請外傭來家裡時，她就極力反對，但我們知道，她已經有點失智的徵兆了，家裡只有她一個人，我們哪能放心？好說歹說勸了快一個月，她才勉強同意。

外傭來了之後，我們側面知道，她跟外傭也很少講話，除了必須吩咐外傭去做些事，她一天開口的次數屈指可數。當然，一方面外傭不太會講中文，一方面對台灣文化也很陌生，兩個人實在很難聊得起來。我們雖然很擔心母親這樣下去，失智的問題可能會越來越明顯，但礙於媽媽的個性，我們也束手無策。

這次出院後，我們一開始想利用政府提供的長照服務，但由於申請條件不符，只好還是找私人的看護。不過因為疫情的關係，問了好多家，也拜託熟人找，卻一直都沒有比較理想的人選。老公說，上次他姑媽跌倒骨折，是透過網路找到一個媒合平台，上面有很多照顧服務員可以挑選預約，後來找來一位照顧服務員，服務很有耐心，也很懂得照顧剛手術完的病人，也許我可以去試試看。

我想，反正找不到人了，姑且一試吧！沒想到下載手機App後搜尋一下，竟然就配對出四、五個人選。其中，有一位是退休的護理師來擔任照服員的，有這樣的專業背景，我當然就先跟她談談了。雙方在App上稍微聊了一下，她了解了媽媽的狀況後，毫不畏懼媽媽的「個性」，就答應來幫忙照顧她。

我跟這位張小姐約定，每天早上10點到媽媽那兒，固定幫忙四小時，主要是注意媽媽傷口狀況，以及幫忙如廁、擦澡等事情。這些事情對張小姐來說，自然是駕輕就熟，但關鍵是，媽媽不想讓別人碰她，這才是最大的挑戰。媽媽本來就反對找人來，雖然在我苦口婆心的勸說下沒再堅持，但對張小姐的到來，臉上仍冷冷地不太想搭理她，張小姐要看她的傷口時，更是擺出抗拒的姿態。

張小姐張嘴向我說了唇語「讓我來」三個字，並揮揮手要我離開一下，我只好先避開。過了五分鐘，我偷偷地看了一下，竟然看到張小姐已經順利地掀開媽媽的衣服，在檢視她手術的地方。在門外的我很納悶，張小姐是施了什麼魔法嗎？媽媽竟然沒抗拒了，她是怎麼辦到的？

後來，我更看到媽媽開始跟張小姐聊了起來，偶而還笑了一下，讓我實在太驚訝了。我後來問張小姐，你怎麼讓媽媽開口的？媽媽為什麼會讓你碰她？張小姐笑笑說，她待在醫院二十幾年，什麼樣的病人沒碰過？個性再特別的都有。而且她又說，老人家跟小孩子一樣，很需要別人哄，只要找對方式去哄他，跟他相處就不會太難了。

媽媽復原還算快，張小姐幫忙不到一個月，「任務」就可以結束了。但我很誠懇地拜託她，希望她以後還是能來陪媽媽，一星期來個一兩次也好，讓媽媽有人可以說說話，不會太孤單。張小姐開玩笑地說，這麼簡單的工作，她收費有點心虛呢！但我知道，張小姐這本事，我就算花更多錢，也未必找得到其他人來代替她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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